A的心情异常烦躁。母亲在电话里指示，去年A给她买的深海鱼油大舅妈觉得不错，今年给五个舅舅舅妈都买点，不要让人觉得厚此薄彼。
A心里冒火，你的女儿就快连食用油都吃不上了，还得给你弟弟弟媳买深海鱼油。再说去年那鱼油明明给你买的，怎么就到你弟媳的嘴里。
A心里再怎么翻江倒海，也是不敢反驳母亲的，她下意识地咽口唾沫，把心里的怨一起咽下去。
母亲还在电话里交待着几个表弟需要的东西。
嗤之以鼻孔
01
A突然觉得有些抑制不住的愤怒，现在飞机都能在网上买，表弟他们只是生活在二线城市，又不是生活在深山老林。表弟们现在都开始直接点单了，也怪自己以前每次回家都大包小包，把他们惯坏了。
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
失业将近一个月了。疫情反复，以前收入颇丰的中介行业深受影响，自己连续三月没开单，按照公司规定直接被炒。
这些情况A是不敢告诉母亲的，以往的经验告诉她，母亲如果知道这些，她非但不会给予任何安慰，还会横加指责，为什么别人就能保住工作。
02
过年到底回不回去，A心里纠结得很。
何处是我家？
回去吧，就意味有上万元的支出。
过年孝敬母亲的钱从没少于5000，从前业绩好的时候有一年给了三万，那一年过年那几天母亲的表现完全符合她理想中的母亲，轻言细语，嘘寒问暖，脸上始终笑盈盈，甚至还史无前例地喊起A的乳名。
A心里明了这是红色“毛爷爷”的神奇功效，但还是很开心。母亲对人好起来，会让你觉得每个毛孔都是舒服的。钱嘛，再去赚就可以了。这样的幸福时刻可是从前可望而不可即的。
只是现在A是支付不起这昂贵的母爱了。
去年上半年得了一次重感冒，本来还想硬撑着上班，可是正值敏感时期，同事客户避之不及，领导强制让她在家休息了一个多月。
A病中在家休息时接到母亲电话，有些感动，没想到母亲忽略她浓重的鼻音和嘶哑的嗓音，直接质问她，为什么大舅六十大寿没有任何表示，明明已经交待A要买哪些礼物，为什么食言。
A瞬间觉得浑身冰冷，没好气告诉母亲自己感冒了。
母亲说感冒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在网上购买礼物点点手指就可以了，根本就是没有心，舍不得才这样。
A终于不可遏制地爆发了，就你弟弟是人，你女儿不是人，是吧？从小到大，我生日你给我买过什么？你弟弟又给我买过什么？
“你这是什么态度？养你真不如养条狗。” 电话那头母亲炸了，A知道自己点燃了炸药包，母亲不骂够半个小时不会偃旗息鼓，A干脆直接挂断了电话。怕母亲不依不饶，索性关了机。
眼泪无声无息的流，止也止不住。从小A受了委屈后只敢默默地流泪，从不敢大哭，以免惹得母亲心烦又讨来一顿暴打。
A是独生女，但她从没觉得自己是独生女。
她有五个舅舅。
母亲在自己家里的时间极少。她是长女，为舅舅们造房结婚，出钱出力帮舅舅们做生意耗去了几乎全部的精力和金钱，母亲甘之如饴。之后几个表弟的接连出生越发让母亲的眼中看不到A。
A从小性格温顺，乖巧懂事，学习也从不让人操心，而且连生病都极少，几乎没给母亲添过任何麻烦。
照顾表弟，给他们表弟辅导学习，她自己也觉得理所当然。只是看到母亲疼爱表弟的样子心里免不了酸楚。
母亲喊自己时总是冷冷的“喂”，“那个”，看到舅舅表弟时，眉毛眼睛都在笑，无限温柔。
有一次和朋友聊到印度的种姓文化，A开玩笑地说自己家里也存在种姓制度，妈妈的娘家人属于高种姓人，自己和爸爸属于低种姓人。
A也知道，自己在妈妈心里是没有位置的。如果哪天发生什么生死关头的重大事件，在妈妈心里的位置前四位排序大概是：表弟，舅舅，妈妈自己，舅妈。
打个惯用的比方吧，如果A和舅妈同时掉进河里，同是外姓人，妈妈一定会先救舅妈，因为不能让舅舅家庭残缺不完整。
A工作后，不知不觉中承袭了母亲的做派，每次回家后几个舅舅舅妈表弟每个人的礼物红包无一遗漏，礼物还不能便宜显得没诚意。每年过年都是很大一笔开支。A只有这样才能看到妈妈满意点头的微笑。
有钱的时候A觉得无所谓，如果钱能买来短暂的亲情，也行。
只是今年自己的情况不允许。过去一年A过得很辛苦，身体状况也不好，不但没赚到什么钱，每个月的房租和各种花销算下来，显然是处于一种收支严重不平衡的状况。
A想，干脆找个理由不回家吧？但其实自己有一些想家的，一人孤身在外，同事之间属于竞争关系，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挺想爸爸，也想以前的老师同学，也想回去见面聊聊，自己年后是再找一份中介工作还是选择其它行业。
想家的时候，就看看云。
03
A正在举棋不定时，母亲的电话又来了。
“疫情期间你就不要跑来跑去了，万一路上感染传给全家也是麻烦。你就响应国家就地过年。”
A想，也行，正好可以省一笔。
“不过呢，过年该有的礼数还得讲，一年也只有这么一次，你舅妈要的鱼油表弟要的礼物千万别忘了。现在网上购物很方便的。”
这才是妈妈反复打电话的目的。
A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恨意，呵，你也知道网上购物很方便，为什么不叫他们自己在网上买。人可以不必回家过年，但东西不能少。你到底拿我当什么？
“我呆会把商品链接发给舅妈表弟，让他们自己在网上买吧”A尽量保持语气平静。
“你什么意思，能花你几个钱？你心疼了是吧？这样吧，你先垫着，等我定期到期了还给你总行了吧。你跟你爸一个样，小眉小眼，我要是得了病了，想指望你？做梦！我算是白养你了”。
A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哪次生病不是我或是爸爸照顾你，给你端屎端尿。你上次骨折在床上躺三个月，你亲爱的弟弟们每家就提了盒牛奶来看了一次。个个都是有几套房有家底的，不舍得在你这个为他们倾其所有，甘为孺子牛的姐姐身上花一百块。
“你还有别的事吗？我要睡觉了。”A恨不得立刻挂断电话。
“当然有。你给我打8800过来，我最近身体不舒服，过完年后要找中医调理一下。”
8800，倒是个吉利数。不是没有，就是不想给，谁知道这笔钱最后会落到哪个舅舅舅妈的荷包里。自己的钱也不是白来的，一趟趟带客户看房，天天工作十几个小时。
A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窘境告诉妈妈。
“我已经失业一个月了，现在我拿不出这么多钱。”
“你一天天在干吗？家不家，业不业，别人家的女儿，要么事业有成，要么嫁个好老公，什么都给父母买，还带父母到国外旅游。你为我做过什么？好吃懒做的东西，死在外边，别回来了。”电话那头近乎歇斯底里。
04
电话终于挂断了，A躺在床上，这似曾熟悉的谩骂令很多记忆的碎片向她袭来。
她只觉得好生厌倦，不想回忆也不想思考。窗外零零落落地飘起了雪花，天气预报不是有暴雪吗？
得赶紧到超市买些年货。 她下决心拉黑了某人的电话，翻身下床，准备给自己过个好年。
对于世界，我是这广袤星球的一粒微尘，对于我自己，我就是全部。
再见了，“扶弟魔”妈妈
从今天起，我是我自己的妈妈。
原创文章，作者：OORFUB，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beidanyezhu.com/a/7222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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