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删丹(描写沙坡头的句子)

古丝路的盛大辉煌虽已不再,但是我却相信曾经涌现出的文明会以一种秘密的方式传递到当地人的信念里。无论世代更替还是民族聚合变化,自然生灵几乎在所有文明背后都不可灭绝地活着……

车过删丹:与长城为邻

◇撰文、摄影 / 张晋 支持 / 草场地摄影季 三影堂摄影艺术中

车过删丹:与长城为邻

归城(Entries)

大西北,苍凉与悠远

“过黄河有一位好姑娘,俊模样,赛过了梦里的凤凰。莲花山出了个尕少年,金嗓子迷住了多情的姑娘,过龙河弹起了相思曲,抬头望,莲花山听着呢。”—某年我在河湟花儿会上听到以这样的独白起兴的歌儿。每年农历六月六,这些散落在河州湟水各地民间的古老歌谣,都会天籁般地从当地人的口中唱出……

这是我与大西北的第一次结缘。但是我确信,在西北的土地上,除了民间花儿,还有更多文化、文明的痕迹等待今人去发现并由衷地心生敬畏。与世界上任何一块土地相比,广袤的中国西部地区都堪称神奇—资源丰富,幅员辽阔,地理风貌独特,民族风情多样,人文遗迹丰富。历史上,西部曾经是我国最繁荣的地区之一,著名的“丝绸之路”、“开元盛世”、“西夏王朝”等都发生在这里。自然、社会、文化因素相结合,使西部散发着苍凉、悠远、神秘的魅力。

车过删丹:与长城为邻

无名氏(Nameless Graveyard)

1887年注定是一个让人记住的年份,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Ferdinand von Richthofen)在他的著作《中国》中提出了一个“东、西方联系通道”概念,从此世界的历史地理豁然明晰。这条通道即起于中国汉唐王朝首都长安,经西域以达中亚、西亚乃至欧洲、北非的古代陆上贸易通道。因大量的中国丝绸及其他丝织品多经此道西运,故李希霍芬以“丝绸之路”为其命名。“丝绸之路”在德文中作”Seidenstraβe”,在英文中作”The Silk Road”,从此全球大多数的人记住了这个名字。一百多年来,这一称谓早已约定俗成为中外文化交流的象征性符号。

车过删丹:与长城为邻

沙坡头(Shapotou Tourist Zone)

实际上,丝绸之路不止一条,广义上的“丝绸之路”除了上述李希霍芬命名的这条路线之外,还有“海上丝绸之路”和“草原丝绸之路”,而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这条由西汉张骞始为开辟的陆上通道。公元前138年,汉武帝为了联合中亚地区的大月氏人共同抵抗匈奴而派遣张骞出使西域。此后,汉朝大规模经营西域,进而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南北两边开辟正规的驿道,并向西延伸到帕米尔高原以外,与中亚、西亚、南亚原有的道路衔接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丝绸之路”就此形成:它是连接亚、欧、非三个大陆的大动脉和东西方经济、文化交流的桥梁。被人们称作世界文明的摇篮的四个亚非文明古国——中国、埃及、巴比伦和印度,以及欧洲文明的发祥地——希腊和罗马,都在“丝绸之路”通达的地区。  

而今,地处一隅的西北受中国经济剧变的影响相对较小,当地人的内心状态更容易追溯到中国哲学的伊始,即在精神层面上同“大道”契合。于是,我选取了古丝绸之路的一段来作为载体,拍摄我所领悟到的《又一季》。

车过删丹:与长城为邻

罚恶(Evilness and Punishment)

亘古丝路之晕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中国独特的自然地理环境造就了丝绸之路。丝绸之路的路线一般可分为三段,每一段又都可分为北中南三条线路,而在一条直线上又会形成许多条类似射线的路线。从汉唐的长安起始到敦煌的阳关,这是惯指的丝绸之路东段,亦连接了祁连山北麓从阳关到凉州(今甘肃武威)的河西走廊。商旅、驼队、僧人往来于此,并沿途播下文明的种子,人畜世代繁衍生息。这些旧时的文明痕迹今日轻易可见。而不在古丝路辐射范围之内的、今属青海的祁连山北麓,至今尚处于蛮荒状态。旧时的敦煌郡和主交通要塞隔着一段距离,避开了世代更替所带来的各种变迁,成为中原古中国和各邻邦小国的贸易交汇点。敦煌出土的“流沙坠简”,呈现了秦末汉初时期的汉简书法由古文字向今文字的转变。今天看起来略显抽象的敦煌竹简,是古丝绸之路繁盛的实证。

车过删丹:与长城为邻

鸠摩罗什塔(Monk Kumarajiva’s Cenotaph)

佛教也自此传向中土,这个在其发源诸国里已经式微的宗教将在中国盛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事件是,公元384年吕光攻破龟兹国,高僧鸠摩罗什随吕光来到凉州。因吕光并不尊崇佛徒,鸠摩罗什滞留凉州17年之久,未能弘扬佛法,其后罗什来到长安,已是70岁高龄。罗什在长安译经三百余卷,遂使“法鼓重震于阎浮,梵轮再转于天北”。今鸠摩罗什舍利塔位于武威市内的鸠摩罗什寺内。我前去鸠摩罗什寺时,看见两个年轻和尚正在做日常的拜祭,远景是居民楼房以及高耸的通讯信号塔,一时心情复杂。信仰大乘佛学的鸠摩罗什在长安常叹息:“吾若著笔作大乘阿毗昙,非迦旃延子比也。今在秦地,深识者寡,折翮于此,将何所论。”到今世,罗什仙逝后的舍利塔竟也位于深识者寡的喧闹之地。

距离张掖市不太远的黑水国遗址,系古代匈奴帝国的城邦。骁勇善战的匈奴勇士在西汉朝时,终被霍去病、卫青的精锐骑兵赶出了他们盘踞多年的河西走廊,之后带着余部远走欧亚大陆。不著文字的匈奴人在离去时,却留下了一首悲壮伤怀的歌谣:“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如今的匈奴城邦仅剩下两面高耸的残缺城墙,城中遍地瓦砾,城邦脚下不远处还住着一户人家。而城角某处有地下水渗出,周围的碎瓦片已被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青苔。此景不禁让人记起保罗·策兰(Paul Celan)的句子:“霉一样绿,是忘却的家。每扇风吹的门前,你被砍头的吟游诗人变蓝色。”(《骨灰瓮之沙》孟明译)

车过删丹:与长城为邻

壹捌柒(#187)

我的这组作品《又一季》,涉及了自然和生灵的诞生、成长、衰老和死亡的迹象,一季淡出,新的一季接替,如此的循环往复,推动时间的行进,正如生命必须通过新陈代谢来维持和发展一样。在《易经》的哲学体系中,变易(metamorphosis)、简易(naturality)和不易(eternity)无止境地转换,这也是中国人世界观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而古丝绸之路这个样本,能容易让人感受到人间四季的流转,在“理”的层面去沟通大自然和人的兴衰枯荣。

无需终点的行走

热爱影像的法国“新小说”代表人物让-飞利浦·图森(Jean-Philippe Toussaint)在《照相机》中,这样形容他希望拍的照片:“当时我想拍一张独一无二的照片,一幅肖像或者是一幅自己的肖像,但上面没有我,也没有任何人,只是反映一种完整的赤裸裸的存在,即痛苦又单纯,没有背景,也几乎没有光线。”我去甘肃民勤县东北方的青土湖时,我确信我也拍到了类似的图像,只是照片里有日头强烈的光线。

车过删丹:与长城为邻

返景(Rejuvenated Landscape)

《水经注》里记载的潴野泽,即今天的青土湖,位于凉州石羊河水系的末端,也曾碧水粼粼、水鸟争鸣,约于60年前即已完全干涸。今天目力所及尽是盐碱地和日渐肆虐的流沙,昆虫或者小型动物在流沙上留下了细巧的足迹,人总是看不见它们,它们可能出没在夜里,也或者在无人出现的白天。在这曾经的湖边,所有人都会看着想象中的湖面,很少有人看这流沙上昆虫兽类的足迹,一切完整地赤裸裸地存在,既痛苦又单纯,既纯粹又多义。人站在早已消失的此岸,望向没有彼岸的彼岸,望向身后已消失的大城。

兰波(Arthur Rimbaud)在1871年致保罗·德梅尼(Paul Demeny)的书信中写道:必须使各种感觉经历长期的、广泛的、有意识的错轨,各种形式的情爱、痛苦和疯狂,诗人才能成为一个通灵者。在我的行走中,一路有静寂无声,有林泉烟霞;有旧时文明痕迹,亦有一个通灵者需要的诸多探索。山水、村落、庙堂道观,每个季节都各不相同,甚至每一天都有微妙的变化——某个时刻,它们会呈现出特别的意义。比如“云”、“雾”,随风向、天气甚至季节而幻化出各种不同的形状,不再有恒常的形态,在不断的自身节奏的律动中,聚散无常,却终淹没在无限的时空之中。它们永远在什么地方,同时又不在任何地方,向上伸展,似乎奔向一个原始的梦境,展示出一种玄冥之态。这些形成于大自然的捉摸不透的飘忽之物,也是这一组作品中我希望呈现出来的。

车过删丹:与长城为邻

惊蛰(Awakening of Hibernated)

行走不再是为抵达某个终点,实际上也没有终点;自我不再是中心,也没有中心。正是这样的方式消除了自我重要感。魏晋玄学家王弼注《道德经》第十五章,起始即写道:“冬之涉川。予然若欲度。若不欲度。其情不可得见之貌也。四邻合攻中央之主。犹然不知所趣向者也。”我尤其喜欢这个意象:一个在冬天欲渡河之人,心中犹疑不决,却端兆不可观,意趣不可见。这则意象也可以类比到17、18世纪的德国浪漫主义风景画家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Caspar David Friedrich)的名作《海边的僧侣》。无论是冬日涉川之人还是海边的僧侣,其自我已经不再是中心,像是消除了自我重要感的魏晋名士,同“大道”契合,越名教而任自然,力求进入“无我之境”。

一季又一季

在山水、村落和庙宇之中,很多人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一如野草,不现目的。我见到寒冷冬季在山顶读着《古兰经》的蒙面人,自食其力整葺寺庙的老和尚;见到日落明朝筑造的古城,随牧羊人归家的羊群;见到草场退化的牧场上不肯离去的乌鸦,半融化的乳白湖冰里枯缩的莲藕。这些贴近地面生长的自然生灵,最后复归于大地,恰如道家所言:混然不可得而知,而万物由之以成。不知其谁之子,故先天地生。返化终始,不失其常。

一切不再是“遇见”,而是希望“看见”。美国社会学家卡罗斯·斯塔尼达(Carlos Castaneda)在《解离的真实》中记载,印第安巫士唐望(Don Juan)这样描述“看见”:“‘看见’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过程,智者据说能借此知觉到世界万物的本质;当你学会‘看见’后,事物在你每次‘看见’时都不一样,但是它又是同一件事物;当我们的眼睛‘看见’时,植物和我们是平等的,万物都是平等的。”如此的哲学观在东方哲学中也能找到它的印证,比如老子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大荒大漠,在物质匮乏而精神丰盈的西北,无论奔跑的动物,弥散的雾气,被水浸蚀的壁画,被翻烂的解签书,古井前的藤条,沉默如迷的松果,它们都平行地存在于过去以及现在抑或未来的时空之中,谦卑地遵循当下现实的法则,同时又直接指向“看见者”心领神会的意象。我所领悟的时空和它们本身生存的时空一旦契合,于是,这就成了一张照片。现实并不限于光鲜奇怪粗粝的外在,我更希望是一种或抽象或具象的意境。在贴着地面的具象照片之上,应该有向上伸展的如云如雾的抽象照片,这样才组成一个整体。如行踪不定的云雾升上半空后终又凝结成雨滴降落回地面,变成可触摸的实实在在的水,如此才是一个圆满的循环。

车过删丹:与长城为邻

古兰经书(Mask Man Who Read The Koran)

今日的丝绸之路上,自然已不见史料中记载的战事、官道驿站、来往取经的僧侣,自波斯国来的能歌善舞的胡腾儿,曾经流行的乐器如筚篥、箜篌也渐渐淡出舞台。曾经盛况空前之地尽是断壁残垣。我无意陈列这些文明遗迹碎片,古丝路的盛大虽已不再,但是我却相信曾经涌现出的文明会以一种秘密的方式传递到当地人的信念里。无论世代更替和民族聚合变化,自然生灵几乎在所有文明背后都不可灭绝地活着。有关这一点,在敦煌的经历令我更加深信不疑。去莫高窟参观膜拜的人络绎不绝,却少有人去其附近的一座石山,我步行约6小时才到达山里头的道观,见到常年隐迹于此的两位女道士。她们每天喂岩鸟、习练书法、读经修心,她们说山里的时间很慢。稍事休息后,我爬上山顶最高处的某殿,周围是一望无际也无从记忆的空间,寂静无声。在目光触及后显示回来的,却是自然生命的本身,难以言喻的土地奇迹。一幅女道士的肖像或者一张具象的直指某个教义的物件,早已不是我所需要的。古丝绸之路本是死寂的,现在却苏醒了过来,在我眼前铺展它所有深藏的精气神,我试图去记住去拍下这个停顿的时空。“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庄子所指的“心斋”也许就在眼下这超然的空间之中。

那个转道前往焉支山的夜里,路过删丹时已接近凌晨。借助窗外微弱的月光,尚能分辨出几公里以外的明长城,它就像一面铜镜矗立于那里,映射着古今存在过的实实在在的文明。这与长城为邻的记忆,一直敦促我去反复地行走,去完善这组作品——《又一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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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版式呈现

车过删丹:与长城为邻

车过删丹:与长城为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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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过删丹:与长城为邻

车过删丹:与长城为邻

本文节选自《文明》2012.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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