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24日星期四
1. 指桑骂槐
2016年11月24日星期四
和老婆聊天，谈及时下社会上种种不堪，比如某体育明星出轨，比如香港著名富豪高调和女朋友分手等等。作为女人，老婆对这些“肮脏腌臜”的东西，是很难心平气和地予以接受的，所以难免义愤难平，气到浓处，禁不住连呼几个“气死了”，好像这样可以真的帮她消除世上所有的假恶丑一样。
正在旁边玩游戏的儿子听到自己的老妈气咻咻地连发不平之声，禁不住有些好奇，凑过头来问：老妈，谁把你气成这样？可见，他所注意的，只是自家老娘为何如此生气，对于我们到底评骘臧否的是什么，并没有听到耳朵里面去。不过也说明，虽然手机上的游戏对他吸引力极大，但并不妨碍他对我们夫妻间的窃窃私语留神注意——这么大的少年，对于大人们之间的事情，总是充满好奇的。
老婆当然不能和儿子复述一遍我们刚才说过的那些八卦，略一沉吟，敷衍道：我和你爸爸在说，现在有些小孩子整天不听父母的话，惹大人生气，所以说“气死了、气死了”。
儿子很警觉，反应也快：妈，你这不是指桑骂槐吗？
老婆和我都被他逗笑了，老婆还忍不住顺着儿子的思路追问了一句：那你是“桑”呢，还是“槐”呢？
儿子回答起来倒也毫不含糊：我当然是那可怜的“槐”喽!
此后母子俩关于“桑”和“槐”的口水官司暂且按下不表，我却对如何激发儿子这种即景式反应的能力沉吟起来，因为我觉得他在刚才的对话中，能随手拈来用上“指桑骂槐”，实在有几分神来之妙，很有必要思考该如何让他保持这种创造的势头，以利于这家伙表达能力的逐步提升。
就在前几天，城中下了今年第一场雪，儿子回家后宣称老师布置的作业就是写一篇关于第一场雪的作文。深夜时分看到老婆传过来的所谓儿子的“作品”，不能说没有惊喜之处，但总体上还是囿于“我手写我观”的窠臼，所写的不外乎是他眼睛看到的，比如草木负雪、道路积雪、途中踏雪之类，基本都是“白描”的状态，没有发散思维之下的联想、评价，只是在最后一段大喊了两句“美丽的雪”，至于到底美在何处，也并没有形象地表达出来，所以整体而言是有景无情，读上去清汤寡水、淡而无味。我猜测的个中原因，一方面是儿子平日读书虽多，但一向懒得动笔，写作文是大头疼事；另一方面，则是他没有开动关联思维，把平日里读书看报所得到的关于雪的词句调动起来，煞费苦心地做一番文字上的排兵布阵，属于没有摸着舞文弄墨的门道，更不用说当堂入室了。
当然，必须承认的是，和写作文比起来，在对话状态下，儿子的反应似乎明显就敏捷很多，所以更容易出现类似上文所述“指桑骂槐”的妙手偶得之语。有时候和他对聊，就某一个他感兴趣的话题展开讨论（必须是他有兴趣的，否则他就会恰如其分地“顾左右而言他”），还会不期然地听到他口绽莲花、妙语连珠，让我瞬间生出一些不由自主的感慨和自豪来。究其原因，很有可能是在这种对话的情境之下，语气、语速、表情等元素搅和在一起，更容易形成一种利于刺激灵感的氛围和气场。而写作则是一种相对比较“私密”和孤单的过程，所有灵感都必须由写作者本人在主观能动性的驱动之下来激发和调配，和对话相比，显得势单力薄、难以成事；加上儿子对于写作文这件事情，本就缺乏必要的积极性，因此作品成色不足、效果不彰，也是可以想象的情理中事了。
接着“指桑骂槐”的这股热乎劲，又和儿子说起他的那篇关于雪的作文，顺便提了几点我的看法，并一再声明只是供他参考（我一直都认为，孩子之所以对大人的教训并不会完全接受，或者口服心不服，和大人习而惯之的居高临下的姿态有很大关系。所以在平时的对话中，我总是不自觉地“自降身份”，希望让儿子感受到平等和被尊重）。然后趁热打铁，还让儿子念了几首关于写雪的诗句，希望能帮他做一点延伸阅读，并借以观察他对前人佳作的感受能力。儿子显然明白我又在试图向他灌输，何况还有手机游戏那无声的强大诱惑在旁，所以只是隔着手机屏幕，不无敷衍地为我草草念了一遍。在我追问读诗其感受时，也只是潦草地回答“这一句有点气势”（指的是李白的“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这一首有点感觉”（指的是白居易的《问刘十九》，即“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两句有点意思”（指的是岑参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两句），明摆着是有一搭无一搭。等读到《世说新语》中关于谢道韫咏雪的那个故事的时候[1]，儿子早已经厌倦不堪、两眼迷离了，完全不顾我当时正在心里发着慨叹：东晋文人好雅兴，下雪了就召集孩子们赛诗，现在不但孩子们没那兴致，大人们也早忘了这种家庭式的情景教学大法了吧。那边厢，儿子看我神游化外，于是逮住良机运指如飞，电子游戏的声音遂又响了起来。
看来所谓言传身教，对和儿子分居两地的我而言，确是任重道远啊。
[1] 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撤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
原创文章，作者：TOZPNJ，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beidanyezhu.com/a/9905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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